作者:金小贝
首发:知心小贝(zhixinxiaobei)
1
雪莲是我们麻雀街上最不受欢迎的顾客。倒不是因为她那一副刀片似的看上去就硌人的胯骨,也不是因为她那薄得仿佛没有的两瓣唇,这样的女人有很多,她们大多都像菜市场上丢弃的大葱外边的老皮,被自家男人嫌弃,被别人家男人嫌弃。
而雪莲不同,毕竟这样长相的女人在哪条街上都是常有的。她被人嫌弃,是因为她太会砍价。
比如买土豆,八毛钱一斤的新土豆,她总会说一句:“七毛卖不卖?七毛五?要不,给我添一个?”老板总是不耐烦地说:“不卖,不添!”但到最后,雪莲总会说动老板添一个,最次也要在秤上多出二两。
比如买衣服,块钱的衣服,她会反反复复看很久,看颜色,看款式,再用手指掰了缝隙去看,眼神中流露出对衣服的喜爱,可是绝对不开口询价,只问老板衣服的料子,厂家,适合搭配什么,机洗还是手洗,甚至问到一旦出了问题管不管退换,感觉她已经买了这件衣服一样。
老板一边在心里暗笑就这两百块钱还论什么机洗手洗,一边充满希望地回答她的一切问题。
她在询问的时候,一定会流露出一点点犹豫,说她的老公不喜欢她乱买衣服,要是发现她又买衣服说不定会揍她,唉,真可惜。她会恋恋不舍地放下,但眼神绝对不离开衣服。老板就会怂恿她,啧啧啧,现在哪里还有被男人这样管的女人,男人爱你的程度就是看他为你花钱的程度,你要不花钱,有人替你花,聪明的女人,不要把自己抠死了,然后让别的女人住你的房子睡你的男人打你的娃。
雪莲就会不住点头,说的是说的是,不是还有一句话吗,去年的衣服已经配不上今年的我,买了!她一咬牙,做出一副下定决定的样子,然后开始问价。
老板说出价码,无论报的什么价,雪莲都会露出一副极度震惊的表情,然后快速把钱包收回。这时候,百分之九十的老板都会慌乱,然后会接着报出一个低价或者干脆问,你说多少钱吧。
雪莲就会说,我原以为几十块就可以买到的,可惜了可惜了,衣服真好看,质量也好,就是价格有点高,买回去肯定要挨骂。
最后的高潮就来了,雪莲会报出一个老板也可以接受的价格然后成交。如果没有在老板的底线之内,但还有回旋空间,毕竟雪莲和老板还是在同一条战线,只是迫于“第三方”压力不能购买。此时的老板,怎会不同情。几个回合下来,一件喊价元的衣服有时候几十块就会被雪莲买走。
一来二去,雪莲就成了麻雀街上的鬼见愁,她走进哪家店,哪家店主就知道今天别打算挣钱了,还要磨掉很多嘴皮子。可是开门做生意,又没法子闭门谢客,只好任由她去。
2
雪莲跨进我家的水果店,我就做好了准备,利润少于百分之二十,说破天也不卖。旁边的薛二浪早就给我使眼色,脸上带着促狭的笑,头发上的鱼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
雪莲拿起花牛苹果,举到头顶,眼睛眯起来,一边看一边转动着苹果,好像是正在实验室里研究的教授。转了一会儿,她把苹果放下来,又拿起另一个,用同样的方法举在头顶“检测”。
老公不耐烦了,说,这苹果要是一个大闺女,就要被你摸秃噜皮了。我瞪了他一眼,老公闭了嘴,悻悻地把目光移到外边。雪莲仿佛什么也没听见,只管叼起苹果一个一个欣赏,最后选了六个放进袋子里。拿过来称时,我吃了一惊,她选的每一个都有被枕过或压过的痕迹。我还没说话,雪莲开始说话了。
老板,这些苹果都有毛病,你再不卖就全都坏掉了,优惠一点吧。
我当然巴不得了,就说了成本价给她。她的薄嘴唇微微一撇,露出一个叫人厌恶的表情。
老板呀,就你这苹果,今天卖不掉,明天准坏掉,超市里像这种最多一块钱一斤,我是走到这里了,顺便买几个回去,你要不愿意,我就到超市去买。
这话虽然难听,但也是实话,没办法,我也只好按一块钱一斤给她了。等她喜滋滋地走远,我开始检查货架,刚进的苹果怎么会有这么多有瑕疵的?我一边检查一边埋怨老公进货不细心。老公生气了,把几个箱子全部打开,全是新鲜的果子,没一个有毛病。
莫不是她故意弄坏的?我疑惑地说出自己的想法,但又觉得不可能,哪有这么可恶的人?
正在一旁收拾的老公忿忿地说,肯定是她,这个死婆娘,下次再见她来,坚决不卖给她。
从那次开始,我也像麻雀街的每一个店主一样,一看到这个挎着瘦峭如刀的屁股走来走去的中年女人,就厌恶地别过头去。
3
夏天快过去的时候,麻雀街上多了很多进货的饭店老板,生意渐渐红火起来。没有人再去在意雪莲的讨价还价,只要看见她,就是两个字,不卖。少一分都不卖。生意那么好,谁还在意这样的顾客,爱上哪儿上哪儿去。
有好几次,我都看见雪莲拿着一个塑料袋子,从街这头走到街那头,走了一圈,袋子还是空空的。她不死心,又到街道缝隙里的流动摊位上去询价。这些都是附近的农民,把自家种的菜扎成一小把一下把卖,论把不论斤,雪莲估摸不出实际价格,只好作罢。
到了晌午,麻雀街的地面上一片狼藉,烂白菜叶子,碎韭菜根子,半截不成形的萝卜,堆得满地都是,和鸡鸭鱼的污血合在一起,叫人看了想吐。
雪莲跷着腿走过去,撅了屁股,伸手去捡,一会儿功夫,她的袋子就满了。她直起身,脸上露出笑,看看那些在菜市场里大声叫唤的人,又撇了撇那张薄得几乎没有的嘴唇,心满意足地离开。
从那之后,雪莲很少再到正规摊位上砍价了,她找到了自己的宝藏,那些店主也乐得清闲。只是看着她撅着屁股在垃圾堆里挑挑拣拣的时候,都会露出鄙夷的笑容。这女人,可真抠。
天气渐渐变冷,那些污血污水泼出去就会变成薄薄的冰溜子,烂萝卜也冻得硬邦邦的。雪莲有几次踩了上去,一屁股坐在那些烂白菜叶子上,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。她也不在意,飞快地爬起来,用裂了口子的手拍了几下,又低下头去扒拉。
4
生意很快又萧条下去,不是季节的原因,也不是房租的原因,到底是什么原因,谁也说不准。总之,在店门口打牌的老板越来越多了。他们一边狠狠地甩出去手里的大鬼小鬼,一边骂骂咧咧,日他妈,还还叫人咋过年哩。
可是日子照样一天一天去了,年照样一次一次过了。有人忽然想起来,好像有两年没看见雪莲了。
是啊,那个砍价砍到骨头缝里的女人咋不见了呢?
有人开始谈起她来,听说她原本还是个大学生哩。不会吧,就她那个样子还能是大学生?有人马上提出反驳。
咋了,人家咋就不能是大学生,谁说大学生就一定要坐办公室,当老板。
屁。有人马上耻笑起来,大学生咋了,大学生混不来饭的也多得很,现在的大学生啊一摸一大把,到工厂里打工人家都不要,干啥啥不行。
人家可不是现在的大学生,人家是以前的大学生。
那为啥混成这个熊样子呢?
七嘴八舌中,我大致了解了雪莲的生活。这个女人大学毕业后分在县水利局,嫁给自己的高中同学,一个普通的男人,在一家工厂里打工,生了一个男孩,过了几年,丈夫出了车祸,截了肢。全家都靠她一个人养活了。
唉!人们开始叹息起来。
命啊,有人说。
5
某一天傍晚,我忽然在街上看到雪莲,她仍旧撅着骨瘦如柴的臀部,推着一辆轮椅,轮椅上坐着一个男人,养得白白胖胖的。旁边走着一个高大的青少年,十五六岁的样子。雪莲推了一会儿,少年就接过来推。
走到一家男装店门口,雪莲指着橱窗里的一件焦糖色呢子大衣给男人看,嘴里说着什么。男人微笑着摇摇头,把雪莲伸着的手指按下来,示意往前走。雪莲没有移动脚步,仍然低下头对男人说话,仿佛在说服男人。少年的脸上也显出宠溺的光,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,指着那件衣服让他看。
霓虹闪烁中,雪莲和少年共同推着轮椅的把手,朝那家男装店走去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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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期回顾:
有一种女人,嫁给谁都可以过得很好
我们还剩下多少教育情怀?
卖了十几年板面,我还是破产了
知心小贝
最好的时光,是遇见灵魂相近的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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